張愛玲的小說,基本上全都看過。和很多丫頭一樣,癡迷其中。但是最喜歡的,是《半生緣》。剛剛看了電影版的,覺得很想哭,但是眼淚沒有流出來,只是心痛。
雖然吳倩蓮版的蔓楨,和我的想象有點出入,但是黎明版的世鈞,很符合想象。影片里,讓我最痛的場景,并不是蔓楨被強奸的時候,也不是她拼盡了力氣的呼喊,也不是世鈞從蔓露家走出時無言的背影,也不是世鈞在運載著父親靈柩的船頭將戒指丟入海里的那一幕。而是,而是很多年后,他們的不期而遇。遇見了,只是說:“哦,你也在。好久不見了”。很平靜的話語,但是還是讓我忍不住的想起張愛玲那段我最最喜歡的話:于千萬人中,于千萬年間,時間的無涯的荒草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恰巧遇到那是時候,即便遇上了也沒有別的話好說,只是簡單的一句:“哦,你也在這里啊。”是的,你也在這里啊,他們曾經于千萬人間相遇了啊,可是,他們又錯過了,錯過了。然后,再也回不去了。
曾經多少次,蔓楨一直想著有朝一日見到世鈞,要把這些事情全告訴他,也曾經屢次在夢中告訴他過。每每做了那樣的夢,每回都是哭醒了的,醒來還是嗚嗚咽咽地流眼淚。但是后來,后來他們相遇了,她真的講給她聽了,只是用很平淡的語氣,像是講著別人的故事一樣。畢竟,畢竟過去那么多年了。就像蔓楨說的那樣:“我在想,我們認識有多久了。十四年?我記不清了。”是的,記不清了,因為過去的日子,都是在心心念念中度過。
夜闌時刻秉燭,相對卻如夢寐。當他們把所有的誤會,所有的經過都講清楚的時候。世鈞只有呆呆的說:“你現在才把這些告訴我,你讓我怎么辦,讓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有什么好想的?你已經為人夫,為人父了,你們已經像蔓楨說的那樣真的回不去了。
鏡頭的另一頭,叔慧和翠芝相對而飲。叔慧借著酒勁,迷糊的說著:“都是你害的”。不會忘記,那在伊人與他人執(zhí)手之時,他眼里的神傷,他去美國的逃避,他十幾年后的不舍。但是,再多的言語,也只能化成那么一句話:都是你害的。
若干年后,世鈞在無意間翻到蔓楨給他的信,上面寫道:世鈞,我要你知道,無論是什么時候,無論是什么地方,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個人在等著你,總會有這么一個人的。是的,總會有那么一個人,但是,那會是你么?縱使你還在,縱使我還會來,但是時間譜里,我們已經永遠的錯過了。曾經深深愛過的人,在時間的流逝里,終究成為模糊的輪廓,淡淡的一筆蕩過。
半生緣,終究只有半生的緣分啊,可是卻要用剩下的漫長時間來惦念回憶。
愛的是這個,與之結婚生子,相伴一生的,又不定是這個。想到這樣,就會滿心的凄涼。只能默默的念著倉央嘉措的那首詩: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
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
第六最好不相對,如此便可不相會。
第七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
第八最好不相許,如此便可不相續(xù)。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見便相知,相見何如不見時。
安得與君相訣絕,免教生死作相思。
最好就是不想見,不相知,不相愛,然后就不會相戀,不會心痛,不會懷念。于是,我們習慣了隱藏,習慣了假裝,習慣了在別人的故事里體驗離合悲歡,感受世事滄桑。于是,有了很多的錯過,錯過相遇相識相知相愛,但是,還好,這樣的錯過,比那樣的錯過來的簡單和心安,畢竟,沒有開始,無所謂結束。
即便如此,還是反復咀嚼著蔓楨的話:我們回不去了。是的,回不去了。那個打著手電筒,在小樹林里找手套的男子,只會出現在她的夢里。也只有相信會有下輩子,那時候,懷揣三生石,不過奈何橋,不喝孟婆湯。為的只是,與你在千萬年后的千萬人中,在時間的無涯的荒草里相見!
雖然,我會用文學批評的言語,冷靜的去寫影評。但是,我不要那么多的章法,只要這一瞬間情感的噴發(fā)。謝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