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和漢樂府詩當中都有一個主要的題材——愛情詩。由于產生在不同的時代,詩歌的發展水平不同,人們的思想覺悟不同,文學藝術的鑒賞方式不同,就產生了《詩經》和漢樂府詩當中風格迥異的愛情詩。兩者之間的不同可以歸納為愛情觀的不同以及對女子審美標準的不同。
《詩經》中,人們崇尚的是自由浪漫的戀愛方式,人們對愛情的追求熱情奔放,對愛的表達深切美好、真摯坦率。
《周南。關雎》是一首很典型的愛情詩。詩中描述的男子為追到心儀的“窈窕淑女”而“寤寐求之”、“寤寐思服”、“輾轉反側”。心中的愛慕之情以及滑稽、可愛、憨厚的肢體動作是多么的真摯,毫無半點參雜與偽作!对娊洝分凶杂衫寺膽賽鄯绞街饕憩F在男女相戀由愛慕發展到兩情相悅,再有幽期密約。比如《邶風。靜女》,男女主人公相互愛慕相約于城隅之下,互贈定情信物。詩中的男子為求得“靜女”費勁周折,“愛而不見,搔首踟躕”。可見人們追求愛情是非常誠懇而熱情奔放。同時在表達對佳人的欣羨之情時,詩歌中少有含蓄雋永、隱遁之辭。例如《靜女》中男子表達對女子的愛慕、欣賞之情直接用“彤管有煒,説懌汝美”、“非女之為美,美人之貽”來表達。情感比較曠達,語言比較率直?梢娙藗儽磉_愛情的情真意切、率真純潔。但是,《詩經》愛情詩中人們對婚姻自由的追求也會受到媒約之言、父母之命的干涉。,男女愛情雖然不像后世那樣深受封建禮教的壓制與束縛,但是也有“娶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娶妻如之何,匪媒不得”的限制。
漢樂府詩中人們的愛情觀有了些許的變化,人們依舊有發自內心之愛、堅貞不渝之愛。雖然有類似《詩經》中純潔、濃烈的愛,但是粗俗之愛、帶有功利世俗的不純之愛較之《詩經》又多了幾分。除此意外,女性的愛情觀較之《詩經》時代又多了份理性與自我。當然媒約之言、父母之命較之《詩經》是更加的濃厚。
例如《上邪》一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該詩寫一個女子指天發誓,要與情人終生相守的決心。用五種反常的自然現象作假設,表明自己愛一個人至死不渝的決心,可見其愛的深厚濃烈,讓人為之震撼。但是與《詩經》中不同的是,漢樂府詩當中的愛情參雜了一些世俗的成分,人們對愛情產生了一種褻瀆情緒。例如《陌上!芬约啊队鹆掷伞分忻鑼懙亩际且粋男子調戲一個美貌女子而遭到拒絕的故事。文章披露了男子卑鄙齷齪的丑陋行徑,同時也贊揚了像羅敷和胡姬那樣有風骨的烈女子。我們還可以從中看到,女子的愛情觀念有了獨立的一面,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不愛就要拒絕,這就是理性。這是漢樂府的女子比《詩經》中的女子更加成熟的地方。除此之外,《孔雀東南飛》中,劉蘭芝被遣回家中,遭到其父兄的逼婚,為的只是獲得更多的家族名利與榮耀。這讓美好的愛情布上了世俗的陰影。后來蘭芝被逼改嫁,為保全自己的貞節,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她選擇了葬身于能讓自己保持貞潔的清池。從中我們看到了樂府詩中女性剛強,自我的一面,也可以看出,封建社會中的愛情受家庭禮教的束縛和摧殘越來越深厚,愛情遠沒有《詩經》時代的浪漫和自由。
兩種詩歌除了在愛情觀上的不同之外,詩歌中涉及的美女形象也各有千秋,各有獨到之處?梢钥偨Y為人們對女子的審美標準不同。
《詩經》中對女子美的標準主要定在自然美之上。例如《衛風。碩人》描繪莊姜之美:“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边@些美是沒有經過濃妝淡抹、沒有經過悉心雕琢、喬妝打扮的自然美。這與當時的社會物質基礎和人們的審美觀念相關!蛾P雎》之中“窈窕淑女”是女子美麗的象征。漢代揚雄《方言》:“秦晉之間,美心為窈,美狀為窕。”“淑”是清白純潔之意。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說心地善良,外表美麗,清純可人的女子才是男子最好的人生伴侶。《邶風。靜女》中男子酷酷追求的女子是一個“靜女”!办o女”一詞是文雅的姑娘之意。再如:《邶風。出其東門》男子自述:“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痹姼柚械摹八匾屡印笔窃娙说淖罴堰x擇。可見《詩經》時代人們對女子的審美標準主要歸于她的自然之色,即質樸的外表以及賢惠善良的內心。
漢樂府詩歌中的美麗女子羅敷、劉蘭芝、胡姬,詩人在描述她們的外貌時用到: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褥”、“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長裙連理帶,廣袖合歡襦。頭上藍田玉,耳后大秦珠。兩鬟何窈窕,一世良所無。一鬟五百萬,兩鬟千萬余”。
可見漢樂府中女子的審美標準主要是以綾羅綢緞、發式珠飾為主的。這些不僅是美貌的第一要素,而且還是家族權貴、富裕的象征。當然對于美麗的標準遠遠不止這些。對于女子的能力追求、內在修養的追求也很看重,例如:“十三能織素,十四學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這是時代發展的需求,時代文明進步的體現。總體來說,漢樂府時代的審美標準較之《詩經》時代多了些世俗的色彩,但是對女子文學修養、處事能力的要求適應了時代的發展潮流,是時代進步的體現。除了外表、能力之外,一個值得人們稱頌、愛慕的女子還必須是一個有主見,有思想的人。像羅敷、劉蘭芝、胡姬都是這種女子的典型代表。而《詩經》中的女子大多只是思想比較單純天真的不成熟女性。
時代決定了一個時期人們的思想,決定了那個時期人們的情感世界。雖然在今人看來,我們甚至會覺得難以理解或者難有為之動容之感。但是,時代的局限不足以阻擋我們去欣賞一個時期的文學精華。站在古人的立場去理解、去思考,我們會發現原來《詩經》時代的愛情有它的可愛之處,漢樂府時代的愛情也有它的感人至深之處。
